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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帖—我的针灸、中医从业之路 (著名针灸学家 张士杰)
【作者简介】张士杰,1931生,北京人。首都医科大学附属鼓楼医院京城名医馆主任医师,国家级名老中医,全国老中医药学术经验继承工作第二、三、四批指导老师。中国针灸学会荣誉理事,北京针灸学会顾问,北京传统医药研究促进会理事,中国中医科学院针灸研究所国际针灸培训中心客座教授,日中友好中国研修之旅客座教授、日本大阪传统医学中心客座教授等职。
从事针灸、中医临床工作近60年。擅长以《内经》“援物比类”之古法,应用太溪等少量气穴治疗百余种疑难杂病,人誉雅号——“张太溪”。如针刺治疗顽固性失眠、发作性睡病、神经性厌食、三叉神经痛、秽语多动综合征、面肌痉挛、面瘫、膈肌痉挛、假性球麻痹、偏头痛、多发性大动脉炎、多发性硬化、神经性耳聋、支气管哮喘、泌尿系结石、颈椎病、骨性关节病、类风湿性关节炎、强直性脊柱炎、痛风、硬皮病、重症肌无力、进行性肌营养不良、脑瘫、甲状腺机能亢进或减退、寻常性痤疮、脂溢性皮炎、湿疹、白塞氏综合征、黄褐斑、习惯性便秘等。著有《古法针刺举隅》《古法针刺灵方治验》等书,发表学术论文20余篇,其中《援物比类应用太溪》、《中风浅淡》、《浅谈腕骨和昆仑》被选为世界针联学术大会论文。先后赴印尼、日本、韩国、澳大利亚等多个家进行访问、医疗和讲学,曾获韩国针灸学会主席颁发的特别奖章。学术成就于人民日报(海外版)、CHINA DAILY、中国人才报、中国科技报、健康报、中国医药报、中国中医药报、家庭医药报、北京晚报、北京日报、《中华名医》、《中华魂》,以及日本、韩国、美国、意大利等国的刊物皆有报道。
医途小述
1931年5月我出生于北京一个较为殷实的工商业者之家。家父兼通文史和方技,设同春堂国药店,延揽诸多名医坐诊,并与之切磋医道。我自幼耳濡目染,对中国的文、史、哲、医,也由知而好。1948年完成国民高等学校学业后,在家父及诸医指引之下,开始攻读《老子》、《易经》、《黄帝内经》、《伤寒论》、《金匮要略》等典籍。为了检验个人之学识,于1956年将个人编写之针灸学讲义,送北京市卫生局备案,申请开设针灸传习班,获得当时之主管方和谦先生口头准许,开办两期后,全市之私立传习班皆停办了。1957年经国家鉴定考核取得医师资格,并由北京市卫生局发给开业执照。1960年任职于北京市第二中医门诊部针灸科,1976年任职于北京建国门门诊部针灸科,1986年调至首都医科大学附属鼓楼中医医院针灸科,1994年退休,后返聘于鼓楼医院京城名医馆。迄今为止,我之医疗行为已近60年矣。回想起我的学医、行医、业医之途,漫漫而修远,实愿为诸位所分享的——非特定时期下我的个体化自我经历——却是那一段循古悟道的心路历程。
(一)诵经
“将登泰岱,舍径奚从;欲诣扶桑,非舟莫适。”我之今日针灸略有小心得、小成绩,几乎全赖于少年、青年时期诵读的经典医著。适我读书时期,虽兵荒马乱,未逢如今日这般太平和谐盛世,然彼时在家父严教之下,却分神甚少,无今之物欲之扰,浮华之困,香奢之恋,杂事之忧,一心只读圣贤之书。当时我虽不甚明其理,然诸典籍尤其是《黄帝内经》、《伤寒论》全文,以及《易经》、诸子书等关键章节,却也烂熟于胸,每每闻之,见之,如逢老友。家父喜见我有此一乐,便鼓励我继续前行,适时邀请诸位名医好友对我指点一二,我竟也略有所悟。就今天我临证小有出彩之处所引、所用经典依据,与当时所下的“童子功夫”不无关系。正若清代李延昰所云:“上古神农、黄帝、岐伯、鬼臾区等,神明天纵,何可几及。降至叔世,即有人焉才高识妙,可以仰窥圣域,亦须精求典籍,上发金匮玉函之藏,下集专家授受之旨;学以博而渐通,心以疑而启悟。如此则借证有资,力省功倍。”我诵经典乃通篇而读,用古人之思维去读,此是大要。
(二)开智
经典古籍,文义高古,寓意渊微,上极天文,下穷地纪,中悉人事,意欲融会贯通,则实非易事。但我却迎难而学,学而知,知而好,乃至力求能从容于其道,因之而乐,终可“力学穷理,则识益明”。苦研《易经》,我明悉“变易;不易;简易”宇宙之法;耕读《老子》,我了悟“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”顺应之理;细诵《内经》,我挖掘“揽观杂学,及于比类……循法守度,援物比类,化之冥冥,循上及下,何必守经”以及“治病必求于本,治之极于一”的针灸之道。又幸得家父及诸医时时点拨,启我之思;加之临证中大胆酌用古法,每获良效时,顿叹古人之智;初期临证若遇不效患者,我则深信《内经》“言不可治者,未得其术也”之训,以《易经》“磐桓,利居贞,利建侯”诫己,而“中行独复,以从道也”——再次回归经典,寻求解决之途。法自经典中来,而非旁技左术,如《易经》所谓“贲其趾,舍车而徒”。清代名医徐大椿有言:“故为此道(医)者,必具个人之资,通人之识,又能摒去俗事,专心数年,更得师之传授,方能与古圣贤之心潜通默契。”
(三)证道
自诵诸典籍所论医道,并将其验之于临床后,我亦深信:古理不伪,古法不虚。对于《内经》的教导,知道很重要,“证”到更重要。这就需要我们在诵读她们时,以心验之,以临床验之,以疗效验之,以事实验之。比如我在1985年9月接诊一姚姓患者,其诉六年来晨起至日暮,双目不于睁而如冥状,整日胸闷,悬心,短气,脘痞,嘈杂,进食可稍缓解,少倾诸证又加剧,饥则恶心而不欲食,屡治罔效。诊:脉体浮弦,沉取微滑,舌质淡,苔白微厚。我立刻想到《灵枢》“肾足少阴之脉——是动则病饥不欲食,心如悬,若饥状”之语。因而为之针刺肾原太溪,得气有如鱼吞钩状,诸症当即缓解。共针4次,病衰大半。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。对于一些现代疾病,我则脱开西医之缚,依据其证、其症,恒用古法思维处之,每每取得“守正出奇”之效。不用古理,则永远无法了解其渊深;不试古法,则亦难体会其高妙。《内经》等书中的古典针灸之道,时时用之,时时有体悟,时时有提高。知“道”,则“从心所欲不逾矩”;证“道”,则“拨开云雾见洞天”。
针理小悟
针灸之理、之法、之道,既渊又博,我所领悟者,不过冰山一角。让我较深有体会的方面主要包括:针刺补泻及手法、“烧山火”与“透天凉”、“五门十变”针法、针刺得气、阿是穴、体表经穴定位,及对《灵枢•九针十二原》的读解等。限于篇幅,本文仅对“气穴”之理、之用的感悟提供给大家一些浅见,其他内容感兴趣者可参阅本人拙著《古法针刺灵方治验》。“气穴”本是古法针灸理论中极为重要的一个概念,可惜今人多不重视。基于“用针之类,在于调气”“凡刺之道,气调而止”,知气之所在而守其门户,即知诊三部九候之病脉处而治之的气穴中气至与否至关重要。若能使之气至,则与之相应之疾病即可奏效,效之信若风之吹云。如用“气至病所”形容三部九候病脉处的针下气至,与后世问其所病,索之于经,通过精专之营使针感传导至某疼痛局部,而对诸如焦虑、抑郁等诸多恍惚来去、错综复杂之病候,又只得“慧然在前,按之不得,不知其情”(《素问•八正神明论》) 之所谓“气至病所”绝然不同。结合时空、机体条件等与气至与否之关系,并据经文提示,不能将针下气至与否作为判断疾病转机的惟一标志。
(一)论气穴
《灵枢•官能》:“是故工之用针也,知气之所在,而守其门户,明于调气,补泻所在,徐疾之意,所取之处。”《素问•八正神明论》:“知其所在者,知诊三部九候之病脉处而治之,故曰守其门户焉。”《灵枢•九针十二原》:“节之交,三百六十五会,知其要者,一言而终,不知其要,流散无穷。所言节者,神气之所游行出入也,非皮肉筋骨也。”《类经•八卷》:“神气之所游行出入者,以穴俞为言也。”《素问•气穴论》:“三百六十五穴,针之所由行也……气穴之处,游针之居。”上列文字说明气穴乃神气所游行出入之门户,三部九候之病脉处,正邪共会之所,是游针之居。因之,将气穴中的针下气纳入腧穴研究之中也诚属必要,如是则不仅对诊治而且对腧穴之定位、定性,亦将大有裨益。
(二)论调气
《灵枢•九针十二原》:“粗守形,上守神,神乎,神客在门,未睹其疾,恶知其原……粗守关,上守机,机之动,不离其空,空中之机,清静而微”。此段经文在《灵枢•小针解》中有较为详尽的解释。如“粗守形者,守刺法也。上守神者,守人之血气有余不足,可补泻也。神客者,正邪共会也。神者,正气也。客者,邪气也。在门者,邪循正气之所出入也……粗守关者,守四肢而不知血气正邪之往来也。上守机者,知守气也。机之动不离其空中者,知气之虚实,用针之徐疾也。空中之机清静以微者,针以得气,密意守气勿失也。”惟其中“粗守关者,守四肢……”则令人难以理解,后世医家如马莳、张志聪等,均将之释为四肢关节。考《素问•骨空论》:“坐而膝痛治其机……侠髋为机。”又“坐而膝痛,如物隐者,治其关……腘上为关。”可见“四肢关节”之说欠妥。“粗守关”之“关”亦非“十二原出于四关”之“关”。十二原所出之四关,非但手不过腕,足不过踝,而且还包括位于腹部的膏之原鸠尾和肓之原脖胦。如若将“粗守关者,守四肢而不知血气正邪之往来也”,诠释为徒守形身四肢门户之关,即气穴之门户,而不知关中血气正邪之往来,亦即不知守空中之机,似更妥贴。
(三)论气至
《灵枢•九针十二原》:“刺之要,气至而有效”,然而气至之状却也易陈难入。除针下寒热外,如《素问•宝命全形论》之“见其乌乌,见其稷稷,从见其飞,不知其谁”即可证。张景岳将之注为:“此形容用针之象,有如此者。乌乌言气至如乌之集也,稷稷言气盛如稷之繁也。从见其飞,言气之或往或来,如乌之飞也。然此皆无中之有,莫测其孰为之主,故曰不知其谁”。直到金•窦默之《标幽赋》“气之至也,如鱼吞钩饵之沉浮”面世,才使人们对气至有了一个形象生动的概念,将之付诸临床也确实得心应手。如偏瘫之五指拘挛屈曲,掣不可伸,刺腕骨得气有如鱼吞钩饵之沉浮,即可见指掌及指间关节之反复抖动,五指可立即展开;疗下肢之强直内收,足跖下垂内翻,刺太溪有如鱼吞钩,下肢立即可外展,足跖之下垂内翻,亦可反复背伸和跖屈有若鱼吞钩时鱼竿和鱼漂之沉浮。针刺反应有如鱼吞钩饵之沉浮,实乃已补而实,已泻而虚,谷气已至之兆,然而将鱼吞钩释为针下紧涩则谬矣。紧而疾者邪气未去也,或“不中气穴,则气内闭;针不陷肓,则气不行”(《灵枢•胀论》) 也。鱼吞钩饵之沉浮,就其状而言,乃如鱼吞钩时鱼竿或鱼漂之沉浮也,或使术者有鱼欲挣脱之感为是,如刺太溪治疗偏瘫或截瘫之足下垂时,伴随电击感,可使患者之足跖反复伸屈,腓肠肌及股四头肌等开、阖、枢相关之组织亦可呈现强烈伸缩。刺腕骨时,伴随电击样反应,开、阖、枢相关掣不可伸屈之五指可立即抖动并伸展,诚如鱼欲挣脱之状,倘能切身垂钓则易知沉浮之谓。
(四)论气调
此外,时空及机体条件也与气至与否相关,如天温日明则人血淖液而卫气浮,故血易泻,气易行;天寒日阴则血凝泣而卫气沉,气至亦难。《灵枢•行针》:“百姓之血气各不同形,或神动而气先针行,或气与针相逢,或针已出气独行,或数刺乃知……”。如刺阴阳和平之人,其血气淖泽滑利,故针入而气出疾而相逢;多阴少阳之人,其气沉而气往难,故数刺乃知。针下紧而疾者,用动退空歇迎夺右而泻之法调之,针下徐而和则去之,如闲处幽堂之深邃者,用推内进搓随济左而补之法调之,针游于巷徐而和乃去之。迎之随之,术者亦尽可应用各自习惯之补泻术式调之,使之气调而止。惟不可仅拘泥于针下气,尤其对其阴气多而阳气少,阴气沉而阳气浮之针已出气独行者而言。故尚需参照其他有关气至之标志。如《灵枢•终始》:“凡刺之道,气调而止,补阴泻阳,音气益彰,耳目聪明,反此者气血不行。所谓气至而有效者,泻则益虚,虚者脉大如其故而不坚也,坚者如其故者,适虽言故,病未去也。补则益实,实者脉大如其故而益坚也,夫如其故而不坚者,适虽言快,病未去也,,故补则实,泻则虚,痛虽不随针,病必衰去……所谓谷气至者,已补而实,已泻而虚,故以知谷气至也。邪气独去者,阴与阳未能调,而病知愈也。故曰补则实,泻则虚,痛虽不随针,病必衰去矣”者是。
医术小言
自传说中的“伏羲制九针”至《黄帝内经》之成书,历经数千载,故展现在该书中有关针刺之独特理论亦势必更加完善,乃至迄今仍为人们所尊崇和效法。遗憾的是该书中“览观杂学,及于比类”之法则,却被今人所忽视。我根据《素问•示从容论》“援物比类,化之冥冥,循上及下,何必守经”等理论认为,针灸临床治疗所遵循的根本法则是难以单凭方脉辨证概括或取代的,应寓援物比类于其中,审视色脉予以分析,再加以综合,使类者比之,以尽格物致知之道。如是则可澄其源而流自清,灌其根而枝乃茂,做到补泻勿失,用针稀疏,避免“不知比类,足以自乱”。在这一思想指导下并结合“人的肾脏中藏有元阴元阳,是生长发育的根本,五脏六腑、四肢百骸皆根于肾,肾之既病,百病皆生”的中医理论和自己的临床经验,大胆选取肾经之原穴“太溪”为突破点,仅用肾原太溪穴或佐以少数气穴,治愈顽固性失眠、发作性睡病、神经性厌食、三叉神经痛、秽语多动综合征、面肌痉挛、假性球麻痹、多发性大动脉炎、多发性硬化、神经性耳聋、支气管哮喘、泌尿系结石、强直性脊柱炎、痛风、硬皮病、重症肌无力、进行性肌营养不良、脑瘫、甲状腺机能亢进或减退、白塞氏综合征等百余种疑难杂病。今列举几例如下(其他可参见本人小书《古法针刺灵方治验》):
(一)不得卧
陈某某,女,38岁,中医。1985年来诊。患失眠十余年,若环境欠宁静,则通宵达旦不寐,曾多方治疗,罔效。查:脉浮弦沉弱,舌体瘦小质微红,苔薄白。诊为阴虚不得卧,用壮水之主,以镇阳光法,为之针双太溪,得气有如鱼吞钩,当夜即一觉睡至天明。按:若仅用脏腑辩证,则不得卧之病因可分为心脾血亏,阴亏火旺,心胆气虚等等。而其临床表现也不尽一致。治法亦有所不同。而应用比类之法,则不论何脏所发之不得卧,皆可按“今厥气客于五脏六腑,则卫气独卫其外,行于阳不得入阴,阴虚故目不冥”而调肾以治。盖因肾者先天之本,受五脏六腑之精藏之,滋肝木复灌中土而上济心肺,肾者主液入心化赤而为血,流溢于冲任为经血之海是也。
(二)呕血
刘某某,女,68岁。胃脘痛十余年,近二周加剧,伴有腹胀闷及呕吐,口干渴,但欲漱,而不欲咽,大便一周未通,小便短赤。查:脉沉而微滑,舌质微紫红,苔白厚腻,胃脘部喜温而据按,双下肢凹肿1度,始则辩为血寒湿,每日为之刺中脘,三里,三阴交,三日后胃痛虽减,但大便仍不通,呕吐亦不止,于第四诊时,患者自觉恶心,旋即呕吐100毫升有食残物之紫暗血块。色脉却已如前状,惟舌下可见少量屈张之络,考《金匮•惊悸吐下血胸满血病脉症病治》“病者如热状,烦满,口干燥而渴,其脉皮无热为阴状,是血也,当下之”之论,及唐宗海氏《血证论》“血之归缩,在于血海,冲为血海,其脉阴于阳明,未有冲气不逆而血逆者也”之言,因之体会到患者土逆便秘,今调其脾胃而未收阳明下行为顺,吐之使通之效,实当责之于肾,肾者胃之关,关门不利故能积水上下溢于皮肤而为浮肿,肾气冲逆,水邪入胃,而坏决,亦可为呕血,为二窍不通。故为之改刺双太溪穴以开关门亦即下之之意。翌日大便通,呕吐止,凹肿亦见消。间日一次,共为之针刺12次,迄今已逾半载,仍一如常人。
(三)急性一氧化碳中毒(中度)
李某某,女32岁,工人。因夜晚封火不当,晨起头剧痛,头昏头胀,耳鸣眼花,心悸乏力,恶心呕吐,站立不稳,意识模糊,口唇粘膜及指甲呈樱桃红色,面色潮红,多汗,脉弱而数。舌质淡红,苔薄白。援物比类:肾者,先天之本,居坎位而寓水火与其中,水火未济则清阳不生,浊阴不降,而导致头痛、昏、胀、恶心及呕吐。肾开窍于耳,肾气不充则耳鸣聋。目之所以能视物乃肝肾精华之所照,肾精不足,则眼为之昏花。肾脉其支者从肺出络心,肺根于肾,坎离水火不相既济则呼吸频数而心悸。肾主作强且主志,司机巧,虚则肢软乏力,意识模糊。口唇、指甲、粘膜及颜面潮红,皆为阴阳格拒,阴极似阳,至虚有盛侯之象。肾者主蜇,封藏之本,主固密,固密无权则自汗。故为之针双太溪,立已。
(四)重症肌无力(眼肌型)
祁某,女,62岁。双眼睑下垂两年半,始为左眼,继而右眼。1983年19月及1984年8月分别于某医院和某某医院诊断为重症肌无力(眼肌型),X线片示:上纵隔未见肿块影,遂给予新斯的明、阿托品、枸橼酸钾、复合维生素B、维生素E等药物治疗,始则有效,继则无效,因之于1985年初来我院要求针刺。来诊时,症见双眼睑下垂,右轻左重,晨起症减,日晡加剧。双目调节反射迟钝,无复视,亦无吞咽障碍、鼻腔返溢、声嘶及肢体肌群之症证,深反射正常。脉沉弱,苔白微腻。《灵枢•大惑论》:“肌肉之精为约束。”张隐庵《灵枢集注》:“约束者,目之上下纲。太阳为开为目之上纲,阳明为阖为目之下纲。” 双上睑下垂者,乃太阳经气虚乏之征。膀胱足太阳之脉,其直者,从巅入络脑,还出别下项,约束者裹撷筋骨血气之精而与脉并为系,上属于脑,后出于项中,故可取膀胱经之腧穴以为治。援物比类用上病下取法针双昆仑穴,得气如鱼吞钩,双眼裂立即增大,未及20次,恢复如常。
针情永续
就个人小处而言,古法针灸给我带来了生活收入的保障,也成为我的立业之本,甚至在我年青的时候,就用她养活着我的兄弟姐妹;古法针灸及古典著述也给我带来了很多精神上的力量,她甚至可以让我与古人对话,吸收古人的智慧。就大的方面来说,我个人也在有限的能力和条件下,用她解除了很多人的病痛之苦,又有机缘成为全国老中医药学术经验继承工作第二、三、四批指导老师,培养了一些中青年医师,也算是为传承古人智慧做了点小小的贡献。日本等国的一些学者和临床大夫,对传统针灸之道的挖掘下了一些功夫,不少机构和个人常力邀我前去讲学,或来华求教,古法针灸也因此传播至海外,惠及天下百姓。针理永恒,针情无限。我试从以下几个方面略作阐述。
(一)端本探源
饮水思源,业针以来,要说最深的情感,莫过于我对古人、前人的感恩,以及能将古人智慧保存妥善并流传至今的历代医家与学人,还有包括我的父亲在内的各位前辈、明师的不厌指教。然关于中医之宗——《内经》的教导,后世医家却也有偏移其旨的解读与发挥。端本求正,探源求真,是我从事针灸古法以来的工作方针与依理归宿。如腧穴定位,我并未以肢体尺寸等死板比量取穴,而是以简验古法取之。试举3例探讨。①太溪:《灵枢•本输》“太溪,内踝之后,跟骨之上,陷者中也”之取法较之针灸大成“足内踝后五分”及教材“内踝高点与跟腱之间凹陷中”更易于中的。因此穴并不见得皆在足内踝后五分或内踝高点与跟腱之间,为数不少的人而是在内踝高点稍上与跟腱之间才能触及凹陷,这也就是“气穴之处,游针之居”。②昆仑:《灵枢•本输》谓:“昆仑在外踝之后,跟骨之上。”此穴《资生经》引《明堂》有上昆仑、下昆仑之说,今虽已不详,但可上可下似无异议。临床时通过循扪切按,大多是在外踝高点之上与跟腱之间才能触及凹陷,刺之也易于得气。可见《甲乙经》所描述的“细动脉应手”和《针灸大成》的“足外踝后五分”就难免画蛇添足之嫌。③养老:《甲乙经》:“养老,手太阳郄,在手踝骨上一空,腕后一寸陷者中。”《针灸腧穴图考》:“以指按踝骨,令手腕内转,一空见矣。”此穴分明就在手踝骨上,转手骨开一空中,亦即尺骨茎突尺侧,转手骨开之隙中,却舍此于尺骨茎突桡侧缘凹缘中取穴,就不仅失手踝骨上一空之义,而且亦非手太阳之所过。《内经》云:“经脉十二者,伏行分肉之间,深不可见……诸脉之浮而常见者,皆络脉也。”“人经不同,络脉异所别也。”临床验之,诚如其言。
(二)承古继新
《易经》的教导告诉我们:在承古的前提下,还要“与时消息,与时偕行,与时俱进。”用传统针灸来解决现代难治疾病,就是我继新的动力与方法。但继新与承古的关系必须理论清晰,不能含混其意。如我在1986年7月接诊一30岁患白塞氏综合征(Behcet′s syndrome)10年余女性病人,诊其左颊粘膜、舌缘、齿龈及唇之右内侧,可见不规则或圆形溃疡多处,深浅不一,边缘清楚,基底红晕,底面中央有黄色坏死,伴剧痛;阴道及阴唇亦有类似之溃疡数处;眼科表现为复发性虹膜睫状体炎伴前房积液。当时思考:足少阴肾乃先天之本,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,滋肝木复贯中土而上济心肺,假卫气以温分肉,充皮肤,肥腠理而司开阖。肾者主蛰,乃封藏之本,肾失所藏则固密无权,是以感邪而发是病,故为其针刺肾原太溪以治之,使“气至”,达“气调”,隔日一次,未及20 次症征皆已。为巩固疗效,防止复发,每周1次,又为之针刺20次,迄今已二十余载,仍未复发。这里需要强调的是,有现代专家认为古病名“狐惑病”即白塞氏综合征,愚以为恐不恰当。《金匮要略•百合狐惑阴阳毒证治第三》载:“狐惑之为病,状如伤寒,默默欲眠,目不得闭,卧起不安,蚀于喉为惑,蚀于阴为狐,不欲饮食,恶闻食臭……初得之三四日,目赤如鸠眼”。如是,《中医病证诊断疗效标准》即将之类为“口-生殖器-眼三联征”粘膜病变的白塞氏综合征。权且不论“目赤如鸠眼”究属狐惑抑或阴阳毒,尚难定论。仅就狐惑之蚀喉而论就和白塞氏综合征有异,后者的溃疡是见于颊黏膜、舌、牙龈及唇而非蚀于喉。早在《内经》等典籍中对口腔咽喉就有详尽的解剖记载,因之,仲景也绝不会以喉概括口腔中的诸多部位和器官。此外,若将狐惑之“其面目乍赤、乍黑、乍白,蚀于上部则声喝(一作嘎)……蚀于下部则咽干……蚀于肛者”等与白塞氏综合征两相对照,就更加有别。由此,继新当知古、明古,万不可断章取义,牵强附会。
(三)同心传道
孔子曰:“独学而无友,则孤陋而寡闻。”我作为针灸从业人员中年龄较长者,于后学之辈可谓“是以眷眷,勤求俊杰”,并与之交。在对传统针灸之学的传承与实践中,后来者不乏杰出之才。其中,他尊我为师、我恭其为友的山东中医药大学高树中教授,值得在此举荐。高树中写过一本书,叫《一针疗法灵枢诠用》,将《灵枢》古法理论诠解深刻,应用娴熟,书中多有独到见地和绝妙验案。如他所提出的“门”就是穴位,对四关本义的分析,对“荣输治外经”、“合治内府”、“病在阴之阴者,刺阴之荥输”、“病时间时甚者取之输”本义的诠解及应用,以及对大杼穴的考据等等,莫不令人信服,有些解读甚至发自《灵枢》以来之未发。临证中,高教授常采用一针,或寥寥数针,治疗诸疾,也常获得立竿见影之神效,甚合“取穴贵在精少”之吾心,在对古法针灸的体会中,我与高教授可称“同声相应,同气相求”。庄子云:“人生天地之间,若白驹之过隙,忽然而已。”岁月将我送到了耄耋之年,但我对针灸、中医的感情与热情却丝毫不减,反而愈增,又常以“童蒙”自处,以童眼观世界,自足乐哉。我此一生付诸针灸、中医事业,一则希望在生之年能多为老百姓解决疾病之苦;二则喜见越来越多的志同道合之士能很好地传承针灸古法之道,不辱古人之训,不误后人之思,为治疗现代疑难杂症发挥我们“针灸人”自身的特长,实现针灸本有或应有的价值与优势,留住我们的根,并让其更加枝繁叶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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